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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ch 25, 2004

迷失東京

1236638986終於看了【迷失東京】(Lost in Translation)。

電影是跟一些西人朋友去看,奇怪的是他們對於電影中營造的「文化震蕩」的感覺比我深刻得多。或許我們懂得漢字,或許我們是唱卡拉OK長大,也看過日式白痴電視節目,招牌及地圖我們也略懂幾分,所以影像和場景於我們其實是一個不太陌生的亞洲城市。由於這些都是導演賴以構成電影意念的主要成份,所以對於牽動我的能力就削弱了不少。

※ ※ 警告﹕以下內容包括電影情節描寫 ※ ※

我覺得兩位主角之中,以男主角的性格比較完整,將一個正在走下坡的中年過氣明星在陌生的都市中的不安及無助發揮得淋漓盡致。好幾個片段令我印象深刻:太太郵寄而來的包裹跌出了大量差不多相同的顏色樣板給他選擇。他煩厭的樣子,不就像大選的時候,幾個候選政客都不值一投的氣餒感覺嗎?

女主角的完整性就有所不及了,尤其是在丈夫離去公幹前後差距很大。丈夫在身邊的時候,每天等著丈夫回來的孤獨生活突然消失。東京的朋友就像從天而降,而且這些朋友的「性格」跟「級數」和她丈夫的女星朋友其實也差別不大。她似乎對丈夫的工作漠不關心,對丈夫的朋友甚至有點看扁及歧視。她對丈夫究竟有沒有愛似乎很曖昧,希望丈夫不要離去時的眼神也只是想有個伴而已。如果夫妻感情已經這樣淡如水,令人不禁懷疑她為甚麼要跟丈夫出國公幹,自尋煩惱、自尋寂寞呢?

我覺得女主角有點underact了,表達不出她自己迷惘的根源。不過,女主角在京都的部份非常精彩,蜻蜓點水般到古都一行,畫面非常優美,充滿了自然與古意,與東京市內的雜亂及酒店內刻意人工化的order對比得很有張力。

電影中所表達的感情,每一段都是有缺陷的。男主角的夫妻感情已蒸發得無影無踪,剩下的只有依賴及責任;女主角的夫妻感情卻像個錯配,在陌生的環境中兩人之間的問題被無限放大;男主角與女歌手的一夜情只是一場鬧劇,男女主角之間卻似一對親密的父親與女兒……一切都是淡淡的苦味,有點綠茶的感覺。還有就是配樂,實在叫人驚喜,與影像極之配合﹗

電影看完之後,找過雪梨超過十間唱片舖也找不到原聲大碟,真氣人!

March 16, 2004

夢中見

1236290287昨夜,夢見你回來了這個城市。

你穿著的是從前常穿的紫藍色裙子,我們坐在從前常常光顧的餐廳的「卡位」,不知怎地我竟然和你並排而坐。當我努力地理解這個氛圍,忽而瞥見對面坐著兩個陌生人。

你緩緩地發出聲音,久違地鼓動我的耳膜,說:「這是我的表弟,而這是我的……朋友T。」似乎「朋友」之前還有一個你不願明言的形容詞。

我試著理解你在說甚麼,卻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思緒渾成一片,良久才明白你的含意。我強擠出笑容,希望能接受你與這個T是一起回來這城市同遊的一對,但心中卻不斷泛出酸酸的醋味。

夢中時空流轉,到了吃甜品的時候。T淡淡的說他很飽,吃不下了。我和你卻熱切地看著餐牌,笑著點選各式甜品,彷彿回到了從前……

突然你收起了笑容,表情變得像T一樣,說:「都是不吃了!」到了這個地步,發覺原來我寧願你沒有給我夢見,我掙扎著,希望從夢中醒來。但夢中的時空卻突然凝結,膠著我的掙扎。只是光越來越暗,聲音越來越弱,墮進了另一個漆黑的夢境。

March 04, 2004

重上舊路

1235845922《舊作‧1987.12.21 刊於星島日報星橋版》


年前一個夏天的黃昏,與父親路過舊居。我因為兩歲多時便搬走了,舊居對於我只是個模糊難辨的印象。我依稀記得像蜂巢般六角形的窗花,以及窄長的平台上一棵樹蔭蓋到路中央的玉蘭樹,好似是父親親手種的。舊居的對面,是所雜貨店。我和父親走近,臉蛋兒略胖的店主迎了出來。

「嗨,為甚麼這麼久也不來?你們搬走也有七、八年了,只來過兩、三次!這是小宇啊?這麼大了?他自己來我也不認得他呢!」店主熱情的拿出了兩盒菊花茶,我向他討了飲管,便自顧自的啜了幾口,聽他們說著舊事。

「你從前下班回家,總愛推著嬰兒車,拿著火水燈在這路上來回走,逗小宇玩。我們還背裡說你是標準爸爸……」

我腦海中突然浮起一個疲倦不堪的人,推著未滿週歲的兒子在街上散步,飄忽的火光在路上投下了散影。是記憶?還是想像?我分不清。我只知道,這些年來,父親從沒有提起過這件事。

他們聊了好一會,好像說雜貨店的生意給新開的超級市場搶淡了。父親喝完菊花茶,看看手錶,便動身說走。

「不坐多會嗎?」

「不了,有空再找你吧!」

出了店門,我追間:「怎麼沒聽說過推嬰兒車的事?」

「說來做甚麼?又不是要討功勞。」

我不再開口,只跟著父親踏上燈光掩映的街道,不過這次我已懂自己走路了。

也是一個夏天的黃昏。幾年來,重上舊路的興緻也淡了。這天我心血來潮,央著父親與我同來。我們才又一次踏足這裡,從前的一排舊樓房搖身一變成了高尚住宅。

「這些新屋住了這麼多人,雜貨店不愁沒有客人啦。」

「傻孩子,拐過彎你問店主好了。」

我們遠遠看見雜貨店白色髹紅漆的招牌隨風搖搖蕩蕩,似乎在向我們招手問好。我們走上前,迎著我們的竟不再是胖店主,卻是輛暗綠色的房車。雜貨店給改作車房?我有點點失落,覺得失去了舊有的記憶。我凝視著,努力的想像從前那處是汽水櫃,那處放糖果……卻始終得不出個頭緒。我無意的向上看,竟給我發現了舊日的線索,一個懸在半空的飲品廣告,褪了色。是給歲月沖淡了?殘留的舊事也淡了?

「阿宇,你不是說上次沒摘玉蘭,今次要摘個夠嗎?來,過馬路吧!」

「我笑笑,便跟父親來到玉蘭樹下。我們抬頭,樹上掛滿了白玉。我伸手,想拈一手幽香,但畢竟玉蘭太高,我伸手不及。

「不夠高嗎?唉,從前不必把手伸直也能摘到的。」

一陣風從遠處送來,樹頂的枝椏擺了擺,幾朵玉蘭便應風而落。一朵落在父親鬢上,彷是父親鬢邊又再長多了幾根白髮。我拾起落在地上幾朵,放進口袋。把舊日的氣息帶進今天也是好的,我想。

<在十六年之後的今天,重看這篇少年時代的短文,感慨殊深。在此將文章再次獻給離世已經五年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