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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uly 31, 2004

迴轉1988(下)

1239147331每一段日子都有它的主題曲,腦海中聲音的記憶就像一片錄音帶,rewind再rewind。有時是歌詞觸動了我的感覺,有時是歌唱技巧令我印象深刻,有時是無從解釋的連繫,把一首歌與某段日子纏繞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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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下雨天】林憶蓮‧Blue Jeans
‧‧又獨行舊地
‧‧遇著攔路雨灑遍地
‧‧路靜人寂寞
‧‧這痛哭的雨
‧‧途人懶去作躲避‧‧〈詞﹕小美〉

這個夏天﹐很大部份時間都在家中渡過。會考完畢沒多久便染上了感冒﹐發燒退燒竟然拖拉了一個月才康復。當時以為是在香港的最後的一個暑假﹐竟然給病菌破壞得不知所謂﹐很不甘心。那一段時間很多雨﹐我就臥在床上﹐透過窗口望著街上的行人。有雨停了還死挺著傘不放的﹐也有像詞中懶去躲避的……。還記得Music Video與詞中的意思格格不入﹐林憶蓮加上Blue Jeans四把捲曲頭髮竟然像在雨中步操﹐像在演繹著一個輕鬆故事。


‧‧10【迷惘】郭小霖
‧‧我常在這街角上 守候凝望
‧‧我懷著滿腔渴望 盼與你作心的探訪‧‧〈詞﹕鄭國江〉

一首廣告歌﹐那幾年有幾個配上歌曲的廣告我到現在還記得﹐一個是G2000配上這首迷惘﹐另外一個是陽光飲品配上籃球場景和「如陽光,會將痴心亮起……」。軟性的推銷手法﹐在當時聽慣「唯味唯美維他奶」那麼直接的宣傳歌曲的時代﹐令人覺得很新鮮﹐很有情調。


‧‧11【人生何處不相逢】陳慧嫻
‧‧縱是告別也交出真心意 默默承受際遇
‧‧某月某日也許再可跟你 共聚重拾往事‧‧〈詞﹕簡寧〉

移民申請的阻滯﹐使到人人以為會考過後便要走的我﹐留在香港繼續預科的課程。際遇這種事很奇怪﹐明明以為大局已定﹐但原來還有令人束手無策的變數。有點像陳慧嫻﹐一早事先張揚要出國﹐但事情因故一拖再拖﹐拖得別人以為要走的事只是隨便說說。九月我回到學校﹐見到幾個月前在我紀念冊中寫上離愁別緒﹐祝福我移民後生活的老同學﹐有點尷尬﹐有點失措。


‧‧12【永遠動聽】林志美
‧‧曾 在咖啡屋裡邊
‧‧為你落糖前 用半濕的眼睛
‧‧從杯中欣賞你倒影
‧‧無非也為愛你 愛你 仍回味‧‧〈詞﹕林夕〉

無非也為愛你……從來沒有發現我原來可以撇開理性的討論﹐在一大群人中盲目的支持初相識的你堅持的意見。


‧‧13【今天應該很高興】達明一派
‧‧我將心聲附加祝福 信箋寫滿
‧‧偉業獨自在美洲 很多新打算
‧‧瑪莉現活在澳洲 天天溫暖‧‧〈詞﹕劉以達/黃耀明〉

有點聖誕味道的歌曲﹐側寫了各散東西的友情。原本以為會活在天天溫暖的澳洲﹐不過滯留在香港的這段日子卻讓我體驗了很多從未經歷過的感情和事情。在寄出一大疊聖誕卡給出了國的老朋友時﹐原來沒有如曲中慨歎的「應該很高興」﹐而且還真的頗高興呢!


‧‧14【還有】林憶蓮‧王傑
‧‧多少往日愁 反覆心中透
‧‧我往那一方走 仍馱在背後
‧‧從今知道熱情 原是沒法說因由
‧‧就是害怕再接受 還有‧‧〈詞﹕潘源良〉

還有甚麼呢?男女對唱,雙方都有遺憾。當年沒有經歷得太多﹐不能明白究竟一段愛情故事到底能夠令人思念多久而「還有」心痛的感覺。這首歌前奏用了一段風聲及聖誕鈴聲﹐有點異國風情的味道。這首歌令人認識王傑﹐不過浪子型的他和當時City Girl 形像的林憶蓮卻算不上合襯。


‧‧15【青蔥歲月】黃凱芹
‧‧在昨日青蔥歲月 分擔失意 分享笑聲
‧‧在昨日各散東西 不知不覺 如遺失這一切
‧‧現在我說笑欠反應 現在我嘆氣欠寧靜
‧‧似跌進冷血世間消耗生命 天天的死拚懶去講心聲‧‧〈詞﹕小美〉

中六的校園與從前很不同﹐大家都忙著籌備課外活動﹐聯校活動。同學間的交流少之又少﹐學業也差不多全面停頓。自己接手舉辦的比賽卻被一個中間人進行破壞﹐虧他還是口口聲聲愛母校的校友。突然認識到人的虛偽﹐也學習到做事始終要靠自己。望著熟悉的校園﹐驚覺到自己已差不多成年﹐青蔥的歲月行將結束﹐留低的記憶會令人感到﹐這裡曾青蔥過。


‧‧16【故事的角色】王傑
‧‧往昔戀愛戀愛像套戲
‧‧為何突然突然遇上妳
‧‧我的理智理智全失去
‧‧願意扮演痴心的漢子 ‧‧〈詞﹕鄭國江〉

每一個故事的角色都被安排好﹐情節的先後直接影響了結局﹐如果安排早一點遇上﹐可能誰在先誰在後的次序就完全不同﹐誰得到誰失落就也可能對調。不過﹐近期「隔世追兇」的劇情告訴我﹐改變了的結局是好是壞實在難以得知﹐一件小事可以改變性格。當你不再是你﹐我也不再是我的時候﹐大家在一起是對還是錯呢?

July 30, 2004

七年之癢

1240130139昨晚剛寫過七年前的旅程,今晨上班之前便發覺日夕相對了七年的精工Arctura手錶發起怠工。明明八時了,還告訴我七時。

手錶是歐遊前在免稅店買的,喜歡它的設計,喜歡它毋需上發條和換電池……後來他們再推出的新款總也看不上眼。說我念舊也好,專一也好,除了在家的時間和游泳的時候之外,我都依靠著它,伴我渡過喜怒哀樂的時、分、秒。

它和我的手已差不多融為一體了,和它共渡的片段多得數不清︰它告訴我考試的剩餘時間,它加深我在別人失約時的焦急心情,它與我一起倒數千禧……。我有點害怕它真的到了「使用期限」,幸虧拿去修理中心得到的答案只是需要換換零件,不過卻要等兩個星期之久。唉,究竟我要另結新歡好,還是應該虛位以待呢?

July 29, 2004

記得希臘的陽光

1240116226七年前的這個星期﹐我開始了我的歐洲之旅。首站就是希臘雅典。

唸建築的人﹐總得去看看西方建築文明的起源。那個年頭與我同往的朋友早就放棄了建築專業﹐也於去年結了婚。

一切的回憶似近還遠﹐建築物的影像要靠照片來保存﹔但﹐深刻印在腦中的是地中海令人目眩的陽光﹐在這陽光下寫回Sydney給……明信片上的潦草字跡﹐和我每到一個城市就買給……的小禮物。

July 24, 2004

對面月台

1239996245冬季的寒風中﹐我乘著扶手電梯到了月台,只見前面人頭湧湧。似乎今天下班時間火車又再誤點,我試著擠上前去,希望能看到火車的到臨。到了月台邊,下意識地與往日一般向對面月台望去﹐竟然見到了久違了的她。她穿一件淺棕色的絨大衣﹐推著一輛嬰兒車﹐遠看車上好像載著一個只有數個月大﹐初生的孩子。或許是剛生育不久的關係﹐她比從前胖了一點﹐而且也把以前我喜歡的短髮髮型留長了﹐襯起臉上的微笑時顯得更為溫柔。

差不多五年了﹐分手以後我們一直都沒有遇上﹐我甚至以為她已經離開這一個她隻身前來留學的地方。我故意將圍在脖子的羊毛頸巾拉高﹐希望她不會注意到我﹐令到她看來舒泰的生活泛起不快。

我跟她在校園認識﹐在朋友們的推動撮合之下成了一對。沒多久﹐我便發現她對我的倚賴叫我受不了﹔或者﹐作為留學生的她在這裡沒有甚麼親人﹐漸漸地﹐日常生活的大小事務她也要我為她打算﹐為她作決定。我想﹐我最大的錯誤就是明知受不了﹐也繼續和她在一起﹐也繼續讓她倚賴著我……

就這樣一年多之後﹐我畢業了。我在第一份工作認識了一同入職的Dana﹐竟然不能自拔地陷入迷戀之中。我越試圖壓抑﹐就越不由自主地把她跟Dana比較﹐就越得出連我自己都不願承認的答案。不久公司安排我和Dana往另一個城市受訓三個星期﹐在那個陽光明媚的熱帶城市﹐我再也壓抑不了﹐就在樹影之下牽起了Dana的手。

回來以後我第一時間把她約出來﹐在我的車廂中將一切告訴了她。我以為她會哭﹐但我從她帶淚光的眼睛中﹐我只看到恨意﹐不忿和一種我從未見過的堅強。

「你從來也沒有說過你覺得我太倚賴你﹐我以為這就是我們的相處方式。你從來也沒有讓我真正認識你﹐不過﹐不要緊﹐我也不想再認識你了﹗」說完她便打開車門﹐頭也不會地下了車。我大叫﹕「讓我送你回去吧﹐這兒乘車不容易……」她決絕地繼續走﹐我在後面汽車的響號中只好放棄。沒想到﹐這就是今天之前看見她的最後一次。

她改了電話號碼﹐後來從她的同學口中知道她放棄了本地實習的機會﹐自願往一個偏遠鄉鎮實習﹐完成之後卻竟然沒有回來學校繼續學業。後來傳出她原來轉了去另一城市的大學。我想﹐我真的把她傷得很深﹐使她變得可以做這麼多的事來避開我。我一直很內疚﹐但我不知道可以做些甚麼來補救﹐只好把這份歉意藏在心底。或許﹐今天看見她過得很好﹐我心中的這個結可以稍稍緩解了吧﹖

兩個方向的火車都到站了﹐隔開了我望著她的視線。或許我跟她的人生就像今天的境況一樣﹐最接近的距離都也像在對面月台﹐之間總也隔著兩條路軌的鴻溝。火車來了﹐就把我們兩個的距離拉開﹐把我們載到我們應往的目的地。

突然電話響起﹐是Dana。我說﹕「火車誤點啊﹐我才剛登上火車。我大概來不及回家接你去看電影﹐不如你駕車來火車站等我吧……」

July 20, 2004

一幀風景(三)

1239917299電話的另一端是她﹐我再次提出見面﹐把她的照片CD給她;她沒有太多遲疑便答應了。我們約了第二天傍晚在Southbank的一間向著河景的餐廳見面……

……嗨,你好嗎﹖……
……你不是向北行的嗎?怎麼會來了Brisbane呢?……
……我這個旅程沒有甚麼特定行程,一切只是隨心吧。況且之前只是路過,也沒仔細看過這個城市……
……我明天星期五沒課,週末除了星期六晚要兼職之外,可以帶你逛逛……

我壓抑著內心的狂喜,微微一笑地和她約好了明天見面的地點和時間。晚飯期間,知道她之前工作了幾年,去年來Brisbane唸一個語言治療師的課程。對於一個準語言治療師來說,她說話不太多,但聆聽時的專注使人很想對她傾訴。我對她說了我雜誌社設計的工作,上司的苛刻和同事之間的明爭暗鬥,以至衝動辭職出走也一併告訴了她……

話一出口便後悔了,我不知道她心中對這衝動的行徑會不會有不好的印象。我望著她的眼睛,意圖想看出甚麼,但深邃的瞳孔卻沒讓我探出甚麼端倪。

……那你有甚麼打算呢?……
……還不知道,旅費用盡回香港才打算吧……
……你不擔心嗎?現在香港要找工作不容易……
……橫豎控制不了,不如不去想嘛……

她笑了一笑,令人猜不透她同不同意我的說法。不過,就是這種內斂的神秘感使我整晚的目光一直向著她,連河畔兩岸的燈火也沒有怎樣欣賞過……

﹝未完.待續﹞

July 16, 2004

過路人

1239821163《舊作‧1989.08.30 刊於星島日報星橋版》


「新仔,包裝部的工作是出名輕鬆的,你這麼矮小,實在不敢要你去搬貨和送貨!你只要將筆座兩頭套上發泡膠,然後放入紙盒,貼好封條後廿四盒裝成一大盒。完成後搬過那邊就是了。」

管工發叔指點著首天上工的我。

唉,本來想找份工錢多些的暑期工,但人家總嫌我矮小,還懷疑我是否真的快十八歲,說得好像是我拿了兄長的証件來見工似的。其實矮小有甚麼不好,至少和人說話時都能抬起頭嘛。

「阿威嫂,這是新來做包裝的新仔,他有甚麼不明白請你教他吧!」發叔向著個胖婦人說。

「啊,新仔嗎﹖中三畢業了麼?」

「我……今年剛會考……。」我越說聲音越小。

「哈哈哈,原來這麼大了,看不出啊。」笑聲掩著大家的尷尬。

「威嫂,我新來甚麼也不知逍,讀多多指教!」我努力地打圓場,卻說得像日本配音片的對白。我極目四望,竟然發覺包裝部是個全女班,血液不斷的往面頰上湧,熱得我滿面通紅、滿頭大汗。

「你很熱嗎?又面紅又大汗的,來這邊坐風扇底的位子吧!」威嫂拉了我過去。

「好呀好呀。」我胡亂說著,坐下位子,便開始低著頭將筆座入盒,直至血液不再向面頰湧,方才敢稍稍抬頭四處張望。包裝部大部份都是四五十歲的女工,只有對面的桌子坐的一群十來歲的女孩子,看一她們熟絡的樣子,似乎是同學聯袂來這兒上班的。

「哎呀,我中了將獎啊,六張海洋公園門票啊!」其中一個女孩尖叫道。這裡的收音機剛宣佈了不知甚麼有獎遊戲的得獎名單。同桌的女孩子也高呼起來,看來她們也有份兒享用這份獎品。咦?為甚麼正正對著我的那個卻依然低頭幹活呢?難道票子不夠分,她沒份兒去?不!那堆女孩子連她共有六人,六張票子恰恰好。難道她與她們不是一伙?噢!是了是了!剛才看她們時,誰都沒有和她說話!她不是與那些喧嘩傻氣長不大的女孩子一伙的!她是特別的一個,特別的一個。

「新仔!」威嫂大聲喊我:「裝了這麼多,還不放入大盒?堆在桌面幹甚麼?」

「哦,哦,對不起!」我連忙翻出大盒子,把桌面的盒子的嵌進去。我瞟了瞟威嫂,見她的目光又回到她桌面的盒子,我又抬頭看那特別的她。她有何特別?不是她微掠向後烏亮的長髮、不是她尖削的面龐、不是她高佻的身裁、更不是她普通不過的衣裳;特別的其實是她一雙鬱鬱的目光,把各種情感盡藏進無邊的沉默。為何一個年經的女子會如斯沉默呢?是孤獨?還是貧困?

沒多久,我前面的小盒子已全部給放進大盒子了,噢!好像要全搬往遠遠門後面的!我雙手提起五盒,便往門那邊走去。怎麼,怎麼竟然懷念起她來呢?我不自禁地加快腳步,放好了盒子便立刻轉身起步跑,怎料碰著面的竟然是她!她給我飛快的動作嚇得先是一愕,然後似乎想說些甚麼,卻在嘴邊收回,換了帶苦的一笑。我低著頭說了句對不起,又以原來的速度奔回位子。

她笑甚麼呢?她要說的話又為何收回呢?她不會已發現我不斷望著她吧?她在笑我這還比她矮小的小子在呆望她?不會!她不是這樣的人,這種沉默的女子頂多只會覺得我的動作滑稽而可笑。那為甚麼她-的笑會帶苦呢?我摸不清,只好低頭工作。但每隔一會,又給心底一個聲音命令向她那邊望……。

「喂,吃飯了!」那群喧嘩女孩們又再尖叫。我隨著人潮走出了廠廈,在對面的「大牌檔」挑了位子坐,向伙計點了碗牛肉麵,又百無聊賴的四處張望。是她?她坐下了我鄰桌的椅子上。伙計走近間她要甚麼,不一會又大叫了一聲:「一碗淨麵!」我疑惑著,這時代還有人會吃淨麵?在工廠幹十五分鐘的工錢,加了淨麵的價錢,便可吃雲吞麵、牛肉麵了。為甚麼她會如此節儉?她似乎真的一貧如洗;而她的沉默,我猜是從貧困而來的。

回到工廠,劈頭來的一句竟是:「新仔,你有沒有留心聽我說的?紙盒要貼封條才可入大盒的。你看!!你今早做的全沒有貼!幸好我查查看,否則送了出去便不得了。來來來,搬回原位貼好封條再拿過來!」發叔一手指向門後的一堆大盒,一手把我用力一推,差點給他推得失去平衡。我踉嗆的將上午弄錯的搬回桌面,心中的內疚令自己狠狠的挑了個背向她的位子坐。我企圖集中精神,以免招惹責罵;但她竟然令我甘心受責,整整一個下午全給我花在尋找回望的藉口上,包好的筆座比上午還要少。唉,如此下去,恐怕不出幾天便被解僱了——如果這樣就不能再見她了。

一個星期下來,下班後的時間總老是想著她,巴不得二十四小時不停「上班」。包裝的步驟機械得使我越來越能騰出時間看她,不過抬頭凝望的時間長,不免就惹來那群喧嘩女孩的指點訕笑,大概以為我在看她們吧?至於她,則越來越鬱鬱寡歡,我有種衝動去了解她去幫她解決問題,但總不能一鼓作氣。有時午飯時在樓梯遇見她,我向她微笑點頭,她卻木然回禮。

這個早晨,我又如常坐在風扇底的位子,為何她常坐的位子空空的?她只是遲到少許吧。高高的壁鐘無聲的把時光送走,十時,十時半,十一時……。我開始低首工作,再不敢抬頭望,我怕空位惹來了失落、悵惘。午飯時在「大牌檔」要了碗淨麵,匆匆送下肚後又匆匆回廠,為的只是去看她下午有否上班。

座位還是空的,空得叫我要胡思亂想個理由填進去。她請假了嗎?她病了?還是有甚麼事?不會有意外吧?轉了工?是了是了,現在人手短缺,工人如輪轉,看那些喧嘩女孩前兩天不是去了樓上的電子廠上班嗎?我覺得解釋圓滿,不禁釋然,但隨即卻因為再不能見到她而失落。我故意把解釋刪去,因它把我和她再見的希望打碎。碎片混進千頭萬緒中,令我更為混亂。啊!為甚麼不找發叔問問呢?

我一把拉著發叔,悄悄問他:「那個長髮坐在那位子的女孩子哪兒去了?」

「她返回『上面』去了。」

「甚麼?」她是在樓上調下來工作的嗎?

「她是拿雙程證下來香港探親的。這陣子人手不足,迫不得已才請她,言語又不通,幾個月又要回去……喂,你問這些作甚麼?你時常心不在焉,連那邊的婆婆們效率也比你高呀。工作要用心呀……」

我知道我以後必定能專心工作了。

〈寫於八十年代香港工廠全面北移之前,人手短缺經濟繁榮之時〉

July 04, 2004

沒見過雨的孩子

1239600163本文參加【個人新聞台】舉辦的徵文比賽獲選﹐並刊於7月14日出版之【個人新聞台文摘】


「爺爺﹐爸爸媽媽甚麼時候回來呢﹖」

「阿扎﹐我們明天就要離開爾什了。你爸媽﹐希柏叔叔和其他鄉民先出發去了若莎車啦。」

「你們常常說的若莎車是甚麼地方啊﹖」

「若莎車是從這裡穿過沙漠﹐向太陽下山的地方走﹐大約十多天的地方﹐那裡有另一個湖﹐是我們全部爾什人要搬去的新家啊。我們的湖已差不多乾枯了﹐這個綠洲城鎮沒有水源﹐不能再支持下去了。」

「是啊﹐媽媽說從湖中取來的水越來越多沙呢。不是說每年春天﹐河神就會帶來聖水嗎﹖」

「唉﹐自從我們爾什人二十年前為了建客店而砍了湖濱的樹﹐觸怒了河神之後﹐祂帶來的河水一年比一年減少。而且﹐也有十多年沒有下過雨啦。」

「甚麼叫做下雨啊﹖」

「哈哈哈﹐你出生以來也沒有下過雨﹐難怪你不知道。」

「爺爺﹐你見過下雨嗎﹖是甚麼模樣的呢﹖」

「當然見過﹐大雨就像沙暴一樣﹐先是在天邊出現一團雲﹐然後一陣閃光﹐又一聲巨響﹐一串串的水珠就從天上掉下來﹐就像一顆顆的星星一樣一邊跌下﹐一邊閃閃發光﹐落在我們的身上﹐好清涼的。爺爺年輕的時候﹐第一次牽你奶奶的手就是拉她去淋雨﹐我們渾身濕透﹐就像洗澡一樣。那個時候﹐一年大概有一兩次下雨吧。你聽過雨神嗎﹖」

「沒有啊﹗」

「有一個這樣的傳說﹐雨神是河神的弟弟﹐河神有時弄錯了河中聖水的份量﹐春天的時候沒有裝滿我們的湖﹐雨神就會替哥哥補救﹐下起雨來把我們的湖填滿。唉﹐祂也很久很久沒有來過了﹐難道砍樹這件事連雨神也一併得罪了﹖」

「為甚麼不向河神和雨神說聲對不起呢﹖」

「鄉長年年祈福的時候也有謝罪啊﹐不過可能有些錯失是不能道歉了事﹐不能輕易逆轉的。我們爾什人已經發誓﹐到了若莎車之後﹐甚麼樹也不會砍﹐而且要把這教訓﹐代代相傳的流傳下去。」

爺爺說完﹐抱起了阿扎﹐倚在門邊望著若莎車的方向﹐看著紅紅的太陽慢慢落到沙丘的背面。爺爺揉揉眼睛﹐試圖回憶著從前與妻子跑到雨中的情景﹐同時默默向雨神許願﹐希望到了若莎車以後﹐阿扎能夠有機會看到下雨﹐到他年老的時候能夠有一些對於下雨的回憶……


這個故事可以發生在中國南北朝時代西域樓蘭古國以西﹐也可以發生在今天澳洲紅色沙漠邊緣的一個土著部落﹐或者在世界任何一個深受氣候變遷而引致的沙漠化現象影響的地方。

本篇寫於澳洲紐省旱災嚴峻之時﹐看過報章一篇“The town where Bailey, 5, has never seen rain”報導之後